第10章(1 / 1)

伊楠在站台下了车。寒假时,无论校内还是校外,均是人很少,只有萧瑟的风一阵阵吹过来又拂过去,卷起地上早已干黄的枯叶。

四点刚过,她不想这么早就回宿舍发呆,一抬眼,看见拐角处的西提岛咖啡馆仍在营业中。这是学校附近唯一一家上档次的咖啡馆,消费不低。但许多学生谈恋爱时,咬着牙也要进来一回,因此它还得了个“情侣咖啡馆”的雅号。

也有男生邀请过伊楠,但她惜时如金,向来都拒绝。

此时,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裤兜里,不曾想摸到一卷卷得整整齐齐的钞票。她掏出来看了一下,不薄,一定是母亲趁她没留神偷偷塞给她的,因为明着给,伊楠总不肯收。

山:介入(11)

她的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冷笑,把钞票重新放回口袋后,像下了决心一样,脚步有力地迈向咖啡馆……

门一开,热风迎面拂来,紧接着,伊楠被暖意整个包裹了起来。她觉得自己像一粒掉落在春日泥土中的种子那样,瞬间发芽了。

侍应生殷勤地引她到角落的小桌边,然后递上价目表。伊楠翻开来,依次浏览下去,即使心里做好了被割肉的准备,但那一个个黑色的数字还是令她有些心惊肉跳。犹豫再三,她终究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“经典咖啡”。

等咖啡的间隙,伊楠朝四下张望。这里的装修在一个学生看来算非常不错的了,只是年头有些久,某些细节开始有斑驳的迹象。

这个季节,又是这个钟点,客人屈指可数,懒懒散散地分布着,都有充足的势力范围。她的目光滑过落地窗前那一片绝佳的风景时,不觉怔住,视线像被胶住一样,再也转不开了。

那里独坐着一个人,正凭窗读一份资料。适才进门,她很想去那个地方,只是目光在匆忙中扫到有人就避开了,未及细看,此时才蓦然间看清,竟没来由地有些惊喜。

那个男人的侧影同样耐看,依旧是干净素淡的灰衬衣,一件深色风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。他略歪着头,眉心稍皱,阅读的姿势既闲适又不失认真,手边也仅简单地放着一杯咖啡,白净的瓷器上方,缭绕的雾气袅袅升上去,又在无形中化开,连续不断。

伊楠平复心绪后,不觉轻轻笑了起来。手指在桌上欢快地弹了两下,然后她果断地站了起来。

觉得眼前赫然多出来一道黑影后,他诧异地仰起脸,看到正审视着自己、似笑非笑的伊楠。

他的眼里刹那间晃过的愕然令伊楠无端感到失望,他对自己是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。

“不记得我了?”她撇了撇嘴,将双手用力往裤兜里一插。

梁钟鸣把手上的文件搁在桌边,微微沉吟,然后浅笑道:“……姚小姐?”

伊楠也笑了,左右摇晃了一下身子,俏皮地追问:“还记得全名吗?”

他没有回答,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,“坐下说吧。”

伊楠没有犹疑,径自坐了下来,又问:“你在等人?”

他依然不回答她的问题,却反问她:“你不生气了?”

她失笑,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”

那次会面她印象最深的依旧是她离开时听到的那句话:“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。”后来,她独自回忆时,总不免想到,她对他所有的好感其实就源于那一句话。

耸了耸肩,她又道:“我只是……被恶心着了。”

他当然明白她指的是“付报酬”那件事。

想了想,梁钟鸣一本正经地说:“说实话,我也被自己恶心着了。”

两人相互注视片刻,忽然都大笑起来。

他大笑的时候,脸上的阴郁与严肃一扫而光,温暖得令人心动。

侍应生将伊楠的咖啡拿了过来。她瞟了一眼黄澄澄的液面,问道:“这个,是甜的吗?”

侍应生愣了一下,摇头道:“不甜,小姐想喝甜的可以加糖包。”他伸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应俱全的辅料。

“哦,那好,谢谢。”伊楠点头,端起来喝了一口,果然没甜味,但也不像黑咖啡那样苦。

她放下杯子时,才发现梁钟鸣一直含笑望着自己。他的手里有一包糖,朝她扬了扬,“你不是要加糖吗?”

她诧异地道:“不要啊。我刚才问是担心他给我的是甜的,我不喜欢甜的。”

梁钟鸣将糖包又放了回去,脸庞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褪去。

山:介入(12)

“志远好吗?”她很自然地问。

梁钟鸣也端起杯子啜了一口,放久了,有些凉了。

“他很好,已经去瑞士了。”搁下杯子,他望着她,脸色如常,“还是要谢谢你。”

“谢我?为什么?”她诧异。

“谢谢你给他写的那封信。”

伊楠释然地一笑,“啊!那个呀,我还以为他没收到呢!咦,原来你也知道?”

梁钟鸣点点头。然而,他仍旧不愿意多谈,很快转了个话题,“现在不是寒假吗?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

“我实习呀!你呢?我可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你,你应该日理万机才对吧?原来也有空喝咖啡?”她欢快地打趣他。

他很宽厚地朝她笑,仿佛她是个孩子,“刚跟人谈完生意,想到了就来这里走走。我以前……也在f大读书。”

伊楠睁大了眼睛,“呀,原来我们是校友呢!”

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欣喜令梁钟鸣有种久违的欢欣之感,“是啊,校友。不过,我比你早很多届。”

她心直口快地问:“你多大呀?”

他一愣,没回答。伊楠这才恍悟到自己的唐突,年龄对他们来说大概算秘密吧,赶紧耸肩,“不好意思,当我没问。”

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答道:“三十五。”

伊楠情不自禁地低头拿手指掐算,比自己整整大了十四岁呢。

“很老,是吗?”他盯着她脸上的感慨笑问。

伊楠一惊,忙抬头道:“不是啦,你这个年纪应该叫……”她侧头想了想,“年轻有为才是!怎么能算老呢,真是的!”

他看着她着急的模样,忍不住又笑了。

不知不觉中,咖啡早已凉透。梁钟鸣望了望窗外,来接他的车已经安静地泊在路边,于是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

“哦!”伊楠应着,竟有一丝恋恋不舍,“那我也走了。”

他招来侍应生结账。

伊楠看见他把自己的那份也要算上,立刻跳起来道:“不用,不用,我有钱!”一面嚷着,一面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来。

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引得他再次微笑,不过他并没跟她争。两人各自付完账,一起走出来。

风依旧很大。

梁钟鸣在门口紧了紧风衣,扭头问伊楠:“要送你吗?”

“我回学校,几步路而已。”

她仰着脸看他,带着些许怅然,“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?”

他盯着她天真姣好的容颜,心里没来由地一动。

伊楠很快又高兴起来,“不如我们打个赌吧。”

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,“赌什么?”

伊楠狡黠地眨眨眼,“赌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。”

他的唇边勾起一丝笑意,“不用这么麻烦。你把电话告诉我,等下次我再过来,一定联络你。”

伊楠却摇头,“那多没意思,还是赌一赌好了。我赌我们会再见,你呢?”

“我觉得也是。”

“不行啊,意见不能一样的,否则就不是打赌了。”

梁钟鸣笑得有些无奈,“好吧,那我赌……不会。”这么说着,他竟觉得有些遗憾。

伊楠扑哧笑了,“这就成了!”

他提醒她:“少了赌注。”

是啊,把关键的东西给忘了,她仰天沉思,然后很没创意地说:“谁输了谁请客!”

“一言为定!”

伊楠欢快地跑开了。在一棵梧桐树下突然转过身来,看见梁钟鸣还站在咖啡馆门口远远地望着自己,她向他咧嘴一笑,使劲地挥手,大声嚷道:“看看咱们还有没有缘分……”

他向着她的方向又笑了起来,然而,渐渐地,他起了一丝疑惑,缘分,缘分?

缘分究竟是什么?

途:试探(1)

从遥远而深长的梦中醒来,伊楠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,是生物钟将她唤醒,但因为睡眠不足,后脑勺隐隐作痛。

手边的书早已掉到地上,半边脸和充作枕头的右手全麻了。她吃力地抬起左手,在脸上使劲抹了一把后,弯腰把书拾起,扫了一眼那张卡片,重又夹进书里,把书放回柜子,然后半眯着眼睛找闹钟。这一看不要紧,直把她惊得一蹦三尺高——离班车到站时间仅剩十分钟了!昨晚鬼使神差,她居然忘了定上闹钟。

云玺酒店位于风景秀丽的远郊,但交通极不方便,要是坐公交车,起码得转三趟车。这个钟点又是上班的高峰期,的士出了名的难打……

她抛开一切累赘飙进卫生间,用最快的速度洗漱、上妆。多亏她平时只化淡妆,要是跟崔颖那样非浓妆艳抹不出门,没半个小时哪里搞得定!

每天早上必饮的一杯清水也没来得及顾上,在玄关处换好鞋,她拎着手袋就冲出了门。

按了下行电梯的按钮,电梯却像停运了一样静寂不动,伊楠焦躁地跺脚,开始盘算是不是走步行梯更节省时间。好在没等她挣扎多久,电梯开始缓缓上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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